8

深夜十点的综合教学楼，虽然几天前才发生了凶案，但保安李明似乎并没有提高警惕，他草草巡视一圈，确认维修过的后门能成功上锁后，便又缩回保安室，继续看起谍战剧来。

与此同时，三楼心理咨询室的灯亮了，王翔坐在不属于他的办公桌前，等待解密插件解开文肆电脑的开机密码。

随着电脑桌面出现在屏幕上，王翔迫不及待打开搜索界面，他的手指在键盘上跳动起来。

“王老师，做坏事的话，我建议先把门锁上。”一阵不紧不慢的说话声飘来，王翔的手悬在半空，他看向办公室进门方向，郭韦站在那里。

“郭警官，”王翔手忙脚乱地按下屏幕开关，“我来找一些资料。怎么，这么晚您来综教楼有什么事吗？”

“我和几位朋友有些事想不通，所以想找老师请教一下。”郭韦朝门外看了一眼，四个学生模样的男生走了进来。

“1601。”王翔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。

“结果老师你不在家，正好他们四个看见综教楼心理办公室灯亮着，我们猜老师可能在这边，于是就找了过来。”和王翔相比，郭韦的笑容轻松不少。

“你们想请教什么？”王翔站起身，背靠办公桌与五个人面对面。

“您到底有没有拾到王泽的钱包？”宋果笑着发问。

“什么？”这问题完全出乎王翔意料，他不禁愣在当场。

“对啊，不然你为什么联系他说晚上九点在综教楼外给钱包？”宋果摊开手，“王泽按时赴约，正好看到田桐逃跑。”

“你找错人了吧。”王翔移开了目光，“我不知道王泽的钱包在哪儿。”

“好好好，那就算王泽倒霉，不该将钱包放在研修室。那接下来的事，我希望王老师仔细回忆，毕竟，我们的好奇心都很强。”宋果看了看并肩站立的其他人，“您的咨询室，是在这间办公室隔壁吧？”

“没错。”

“我记得学校有规定，一位老师管理一间咨询室，那文老师就不能用您的吗？”

“是的。我和他都有独立的咨询室，他没必要用我的。”

“了解。案发当晚的监控显示，您八点过和文老师一起进了综教楼，十分钟后独自离开？”

“我去给叶楷买晚饭，至于文肆，他还有工作要处理。”

“中途没回来？”

“回来干什么？”

“然后快十一点您专门过来自首？”

“我说……”王翔朝着郭韦吼道，“这些我不都交代过了吗？”

“是啊，”宋果小声叹了口气，“我特意问过王泽，那晚九点过，他不仅看到田桐逃跑，还看到老师咨询室的灯也亮着，不过九点半他离开时，咨询室灯灭了。这又是怎么回事？”

“……”

“是老师的咨询室进小偷了，还是田桐刺杀文老师时，您就在隔壁？”

“你在胡说什么？”

“我说，老师你在自己的咨询室里给田桐打电话，把她劝走后进入文老师办公室，真正意义上将文老师杀死。”

“您所谓的不在场证明，脆弱得像一张纸。”不给王翔留辩解时间，宋果继续说，“您知道叶教授的实验室没有钟表，他做实验也会将手机锁抽屉，所以事先和他商量好晚上九点送饭。他没日没夜做实验，晚上见你出现，自然认为是九点钟。”

“胡说，他实验室有电脑。”

“那台电脑没联网，我检查过，上面的时间不准确。”

“除此以外，虽然学校在今年给综教楼前后门安了监控，但综教楼楼下停车场四通八达，还没监控，你完全可以通过停车场进出。”

“所以呢？就凭这些你就要诬陷我杀了文肆？”王翔圆蹬双眼，往日的风度早不见踪影。

“宋果的发现，主要是为了说明老师不在场证明不牢靠。”柳丁接过话头，不疾不徐地说起来，“我接下来要讲的，恐怕才是您为了这场阴谋做的所有事。”

9

接手田桐的咨询，表面上是替文肆解围，实际上，你是为了与田桐建立关系。

确定她完全信任你后，你便开始实施计划。首先，你找到文老师，告诉他为了治好田桐心里的顽疾，同时也为了解决他们之间的事，你制定了一套有些出格的治疗方案，其中某些环节，需要文老师配合。

简单说，是要田桐亲手杀文老师一次。当然，你会告诉文老师，他不会真的被杀，只是配合演一场戏，让田桐亲自动手后解除心魔，这样后续的治疗也能事半功倍。文老师也是心理老师，他很快领会到你的意思，你们演练过几次确定没有风险后他便同意了。

接着，你假扮恶魔游戏，将装有杀人计划的黑色信封给了田桐。通过你对她的了解和后续试探，你确定她看完计划会下手。到目前为止，准备工作都已完成。

案发当晚，吃完火锅的你和文老师回到综教楼，你拿出血浆包贴在文老师胸口，还告诉他自己在隔壁咨询室，到时候打电话支走田桐，那时，治疗方案便宣告结束。可实际上，你离开办公室就出了综教楼，之后又从停车场回到综教楼，进入咨询室。只有这样，你才能在监控里留下案发前已经离开综教楼的假象。

九点钟，扮成“无头人”的田桐走进办公室，她拿刀朝文老师冲过去，而文老师则按照事先演练的样子，将血包对上刀刃，等刀刺中血包，假血流出来，文老师抓住田桐的手阻止她进一步送刀并叫出声。在隔壁听到声音的你给田桐打了电话，你劝走田桐，并在确定她离开后，来到办公室。

那时文老师已经将血包和刀取了下来，你趁他不备，拿起田桐留下的厨刀刺向文老师左胸。这一次，文老师是真的死了。

你清理干净现场的假血后又从停车场离开。你将血包以及文老师换下的上衣处理掉，接着带上晚饭来到叶老师实验室。你在他面前演了通打电话的戏，再装作魂不守舍的样子聊了会儿就匆匆离开。为了保证警方确定的死亡时间段内没有嫌疑，你一直等到十点过才大模大样走进综教楼，假装成冲动杀人的样子去保安室自首。

表面上看，除开最后自首，所有时间点你都置身于事外，事后主动认罪又将自己架上道德制高点，而法医的尸检结果又能让结果逆转，到时候自有替罪羊出现伏法。这样一来，您不仅杀了人，还成功洗脱嫌疑，事后在学校还能得到赞誉。王老师，您这招“李代桃僵”玩得实在是高明！

10

“啪、啪、啪。”柳丁刚说完，王翔便鼓起掌来，他依次看了在场每个人一眼，目光最后停在柳丁脸上。

“虽然我们过去从未见面，但我看过你的小说，”王翔皮笑肉不笑地反击，“当时我就想，这人是不是有妄想症，今天粗略诊断，应该没错。”

“能在这么短时间编出如此精彩的故事，你真该退学专职写小说。”王翔向前一步，与柳丁相对而立，“不过在中国你得注意尺度，毕竟，擅自修改警方结论可不值得推崇。”

“您真的以为，这套脱罪计划无懈可击吗？”面对王翔的奚落，柳丁不为所动。

“您知道如何制作假血吗？”见王翔不说话，柳丁又接着问。

柳丁的问题让王翔一愣，他轻轻吸了口气，小声说：“不知道。”

“没关系，我帮您回忆一下，”柳丁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，“方法很多，其中一招是将色素、温水、蜂蜜以一定比例混合拌匀，成本最低同时还能保证效果，很多剧组为了省钱都会这样做。”

“案发当晚那只血袋里，装的正是以这种配方配出的假血。田桐离开后，文老师脱下染上假血的上衣，这时，电脑屏幕上聊天窗口亮起来，他操作鼠标点开聊天窗口回了信息，这一切，都发生在你进入办公室前。”柳丁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张照片，“那时他来不及清洗手上假血，所以沾了点在鼠标和键盘上，里面的蜂蜜，吸引到一些小东西。”

照片里正是键盘和鼠标，在它们周围，零零散散有几只蚂蚁。王翔瞳孔收缩，呼吸急促起来。

“另外，就算用清水洗过，但警方还是能从凶刀上化验出极微量的蜂蜜成分。现在，如果让郭警官再将鼠标和键盘带回警局，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文老师留下的假血？”

“我……我想起来了！”王翔撑着办公桌嘶吼，“这都是文老师想出来的计划，是他想消除田桐心魔，他让我在特定时间给田桐打电话，只不过当我十一点走进办公室，他已经被刺穿心脏死了……都怪田桐下手太重，直接把血袋扎破了！我想这事儿不好解释，所以才把血包拿走处理了，破坏现场是我不好。”

“至于咨询室灯亮着……因为那晚进贼了，后来我发现只丢了部分档案，所以没报警。”说完这句话，王翔得意洋洋地站直，表情轻松了不少，“那晚的事，除了发现文肆的尸体，其他我一概不知！”

“我还以为您会痛快认罪，”柳丁长叹一口气，声音瞬间冷酷起来，“您那晚和文老师吃的是火锅吧，可警方报告里写得非常清楚，尸体衣服上只检测到血液和少量洗衣液，并没有火锅油渍。明明吃完火锅后衣服上的味道一整天都散不尽，您告诉我，为什么他衣服上完全没有油？”

“因为中途被换过。关于这一点，我们已经得到田桐师姐肯定。”柳丁说话时，一位女警带着田桐走进来。

“是的……”田桐看向王翔的眼里有了迟疑，“虽然颜色相同，但版型、纽扣、领口样式都不一样。”

“田桐！”王翔大步走向田桐，“你一定是记错了，他们……他们为了害我误导你，桐……相信我，没问题的！”

郭警官挡在王翔和田桐之间，柳丁趁势来到田桐身前，他盯着田桐，一字一句说：“师姐，既有刻意制造的不在场证明，又有被揭发后执意甩锅的言论，你现在明白这位舍命替罪的王老师，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吧？”

田桐咬着牙，脸色铁青。

“那么，你还记不记得案发当晚，他在电话里说了什么？”

“记得，”田桐不断躲避王翔投来的目光，“他说……放心把一切交给我，穿上衣服从后门逃走……”

“你如果什么都不知道，”柳丁又看向王翔，“又怎么会说出‘从后门逃走’这种话？另外，那句‘穿上衣服’，又是什么意思？”

“动机，动机呢？！”王翔见再无辩驳的余地，此刻已完全发狂，“你说我杀文肆，总要有理由吧，我们无仇无怨，为什么是我？”

“动机当然有啦。”孙木仁拍了拍曾橙肩膀，扬声回答，“我和曾橙跑遍全校，好不容易将所有接受过你诊治的学生寻个遍，他们有的人还记得老师不喜欢开镇定剂，可为什么从你的处方清单上看有部分学生，包括因吸毒被抓到的杨正光一行，定期从你这里拿药？”

“不仅如此，刚刚我们进了您和文老师的咨询室，同一渠道进货，为什么您柜子里的药比文老师多一倍？”

“王翔，杨正光等人被捕后，我们一直在调查S大毒品供应链上线，现在，我以涉嫌贩毒以及谋杀文肆两项罪名，将你带回警局审问。”

11

“柳丁，”当被郭韦押着经过柳丁时，王翔哑着嗓子问，“为什么想到是我？”

“我从一开始就怀疑您了。”柳丁的回答完全出乎王翔的预料，“因为那晚文老师急着回信息的人，正是我。”

柳丁的思绪飘回案发当晚。正在赶稿的他突然瞥见屏幕右下方QQ头像跳动，点开一看，发现是最近一直和自己联系的文肆。

“柳丁，这是王翔近两年的开药清单，”随着消息一同发送过来的，还有一份电子表格，“之前你说我的怀疑没有证据，这便是证据。”

柳丁下载了电子表格打开，里面密密麻麻排满姓名、药品名称以及用药量，正当他晕头转向时，又一个压缩包传了过来。

“这是他给患者开的处方清单，里面有几个熟悉的名字，相信你看过后一定明白。”文肆的消息再次弹了出来，“柳丁，虽然我不该对学生说这种话，不过我是真的希望你能证实我猜错了。”

“等一下聊，我等的人来了。”这条消息出现后过了几分钟，文肆那头又传了条消息，“总感觉刚刚的戏怪怪的……明天我们能在Van咖啡见个面吗？”

发出这条消息后，文肆的头像永远暗了下去。

“我的处方清单……看来一开始我就输了。”王翔长叹一声，跟着郭警官走出办公室，“没错，我的确在药品上做了些手脚，本以为会万无一失……”

“所以你接下了恶魔游戏的犯罪计划，并按其中的指示，为田桐打造一出所谓的‘无可置疑的仇杀’？”柳丁的语调里多了一丝痛惜，“为什么，明明文老师到最后都希望他猜错了，明明田桐师姐那么爱你，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考虑他们的感受？！”

“没办法，谁叫文肆那么敏锐！至于田桐……”王翔淡淡一笑，“我从来就没爱过她！她不过是帮助我达到目的的一颗棋子罢了。滚吧！从此以后我们再没任何关系！”

所有人都看到，王翔挂在眼角的泪。

“走吧。”随即王翔平静下来，他看了郭韦一眼，主动向前迈步，“到了警局，我会交待一切的，毕竟……我又没必要卖命。”

就在这时，一颗小小的红色光点悄无声息爬上王翔额头。

“小心！”孙木仁最先发现不对劲，可他话刚出口，一支弩箭从窗外飞来，直直插入王翔额头。

王翔一声不吭地倒在地上。一时间，怒吼声、尖叫声相互碰撞，走廊里乱成一锅粥。

孙木仁快速移动到窗边，他小心翼翼抬起头，瞥见一道人影从对面博学楼顶消失。

“人在对面！”话刚出口，孙木仁已经拔腿朝楼梯口冲去。

“别冲动！”郭韦见状，不得不放下王翔，他匆匆向女警交代几句，掏出手枪跟了上去。

“我也去！”宋果不甘示弱，紧随其后。

“喂，你们在楼里干什么？别跑！”一楼保安室，刚刚知晓卧底身份的保安李明抬起头，却发现三道人影快速从窗外掠过，他不满地起身，等走出房间，人影早已消失无踪。

“算了，”李明咂咂嘴，坐回保安室掏出一听收缴的啤酒，“只要不出事就好。”

12

“也就是说，还是不知道S大校内贩毒的源头？”Van咖啡的吧台后面，老板张饭一边擦着咖啡杯，一边不紧不慢地问。

“是啊，”柳丁抱着杯美式长吁短叹，“那晚王老师在送医途中死了，线索又断了。”

“弩箭穿头，还用红外线辅助瞄准，我没听说咱们学校有人这么玩儿。”张饭疑惑地歪了歪头，将擦干净的杯子倒扣着放在水池边。

“那晚我和郭警官去到对面博学楼，”孙木仁满脸懊恼，“他让保安室里两位保安以及宋果守住前后两个门，我和他逐层搜查。但并没有发现任何人。”

“那个……”一直抱着笔记本电脑的曾橙开了口，“恶魔游戏没有迟到。”

他将笔记本电脑放上吧台，打开的网页里，恶魔游戏发来的邮件慢慢展现在众人眼前。

致1601：

恭喜破获无可置疑的仇杀案。

告诉各位两个小秘密。第一，王翔用的黑色信封和信纸由我提供，不过给田桐的杀人计划来自他自己，换作是我，才不会拿出这么白痴的手法。

第二，这次的手法，本身的漏洞也在我的考虑范围内。果然，换过的衬衣、残留的蜂蜜、不该打开的灯光以及说错的话都被你们注意到，你们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。

没办法，不管王翔是否成功作案，他都必须死。那支弩箭，就是我赐予他的礼物。

或许你们已经有了猜测，但很可惜，上述言论已是我能最大限度透露给各位的情报了。

最后，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大家，第三案“答案唯一的刺杀”将准时启动，到时候，也请各位继续努力。

恶魔游戏

其他人都在声讨恶魔游戏，往日活跃的宋果却一言不发。他双目紧锁，再次回忆起那晚的场景。

当时他正躲在博学楼外的灌木丛后，盯着博学楼后门，这时……

“果果？”熟悉的女声从身后响起，宋果猛地回头，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。

“果然是你。”这位能准确叫出宋果小名的女人慢慢从路灯照不到的阴影中走出，“这么晚了，你在这儿干什么？”
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平日在女生面前无往不利的宋果，此刻却舌头打结，半天说不出话，“我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。”

“还是这么孩子气，”女人走到宋果面前，抬手要捏他的脸颊，“现在有什么重要的事？你该不会……想偷袭妹子吧？”

“怎么可能！”宋果躲开女人的手，他有些急躁，却怎么也生不起气来，“这栋楼里有个危险分子，我在后门守着。你快走。”

“危险分子？”女人挑了挑眉，上下打量了宋果一番，“你？能行吗？”

“为什么不能……我可是……”

“这边没情况吧？”突然跑来的保安让打断了宋果的辩解。他看了看宋果，又看了看女人，脸上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。

“走吧走吧，”年轻保安大度地挥挥手，“这么晚了，女生独自走夜路不安全。”

“快啊！”见宋果愣着，保安拍拍他肩膀，“这里我看着，放心。”

宋果懵懵懂懂随着女人离开，刚进老教工区，女人却阻止了宋果继续跟随。

“差不多啦。”女人摆摆手，自顾自向前走去。

“你……还住老房子？”宋果小声问道。

“房子在我爸妈离开S大时就卖了，现在我租房住。”女人笑了笑，“住址保密。”

宋果深吸一口气，问出最关心的问题：“什么时候回国的？”

“上个星期，”女人撩开垂下的长发，“现在我是法语系大三的一员。果果，叫师姐。”

宋果没有理会，两人默然对视几秒，最后女人动了动嘴角，转身快步离开。

后来宋果独自回了1601，他没有解释自己突然离开的原因。第二天上午，他从孙木仁口中得知，射出弩箭的神秘人失踪。

第二天中午，被打晕的博学楼保安也在保安室衣柜被发现，不仅如此，原本挂在里面的两套保安服也不见踪影。

宋果突然想起，那晚执意让自己离开的保安面生得很。

还有久别重逢的旧友，当晚为什么在博学楼附近？她一直背着的、不肯交给我的那只巨大背包，里面又装了什么？

刘西朵，宋果小声念出女人名字，如果再见面，我们还能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坦诚相待？

编者注：点击进入作者主页，收看作品上篇。